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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九 / 雜著一】

讀鄭風

讀秦風無衣之詩

讀豳風七月之詩

讀鴟鶚

讀史記封禪書

讀班固漢書古今人物表

讀亞夫傳

論沛公誅曹無傷

評司馬子長諸家文

日本圖纂刻題辭

題驚鴻集刻后

跋蘭亭記帖後

書郡齋左壁

題畫像者董君卷

弔林子文

姚孺人像贊【有序】

趙心山像贊

白華樓藏稿卷之九 歸安茅坤順甫著 邑人姚翼翔卿編 雜著

讀鄭風

詩非全經也盖自秦燔經唯易為卜筮書故得不禁其餘百家盡絕而雜出於當時窮山絕谷學士大夫所獻者或謂詩三百篇由里巷諷誦所傳故栔不能滅以予觀之今竹帛所書而藏 之石室者猶或有錯簡而訛文者出焉而里巷之口相授受豈得獨沿而存之二南者孔子之所甚愛之詩也今其男女暴亂之間巳不可讀而至於鄭衛以下率多婦人女子滛奔褻狎不經之辭今之人少知禮義者猶羞讀之而况孔子所刪述六籍以遺萬世寧為列而載之也哉且滛奔之惡至於鄭衛極矣而孔子猶為存之則推孔子當時所刪者何也孔子他日又曰放鄭聲又曰吾惡鄭聲之亂雅樂也其深憤而痛 絕之屢矣惡至於以其所欲放者而復著之為經也或者求其說而不得謂聖人之所備善惡以示美刺之義殊不知詩之所謂刺者如巷伯簡兮狼跋式微之類大略讒人佞士暴君亂臣之所指刺其間足以攷國之治亂得失而備鑒戒徵存亡者是也豈必如鄭衛之詩之謂也哉然則鄭衛之詩偽與曰非偽也大抵詩之言滛謔者為里巷所布易傳而難滅如今南北所傳聲伎之類是也孔子嘗刪之不列於經而其俗 之所傳固有不能口禁而人熄之者秦沒而漢求亡經於天下則學士大夫各采所傳以補三百之數往往雜出而並見之耳予故曰詩非全經心其說如左俟同志者擇焉

讀秦風無衣之詩

秦本豐岐之民文王二南之化其仁恕忠厚見乎免置形於羔羊風行於江漢汝墳之間可謂遠矣又繼之成康之君周召畢公之臣重熙累洽當純乎先王禮義之美者而秦武公父子一 變其俗至有輕生好鬪如駟鐵無衣者出焉秦以彊立國而亦以彊亡晉本唐堯之遺都所為蟋蟀山樞之歌憂深思遠其俗居然可見也而后六卿分晉其君臣稍以傾謀相雄儀秦之徒朝扣秦而暮入齊反覆狂悖諸侯震駭太史公所稱三晉多權變之士盖畏之也到今千餘年以來猶稍稍有存者而當時在三晉以詐立國亦以詐亡嗚呼後之有志經國者毋亦慎所以權俗之意可也若我 朝  太祖高皇帝懲 元人反覆欺偽之弊而特著為令曰說謊者斬故開國之初其所誅殺數多大略以言語之間者相半而苟有他罪肯情輸者亦為力赦此正聖人之所以善權天下之俗也嘗聞長老言成化弘治年間往往民間多椎朴無文而士大夫恥言機利其流風遺俗尚有在者正德以來漸失其舊而今中外縉紳之間尤甚易曰窮則變唯在司國者厚計焉

讀豳風七月之詩

予觀七月之詩而知周家王業之所由興然於此亦可以識周公所以輔成王之忠有非後世人臣之所能及者盖王道以勒恤民隱為本此篇之所陳述不獨教民農桑而巳而其感時憂患雖經歲勤動常若不及其所以養老奉上雖恭敬奉承唯恐或後上以是體下下以是順上此民俗之所由美而王業之所由隆也然唯創業之君與民同起於微賤之間故能始終備嘗如是而繼世以後則往往長於深宮之中而不 復知是以百姓之疾苦祖業之艱難既無接于其目怵於其心而其左右便辟凡所以導上之好者唯一切崇高侈肆之念故其才高者則之乎神仙土木兵革富彊而以天變人言為不足卹其質暗者則之乎女謁畋遊盤樂怠傲而甚且至於宦官宮妾日竊其權推原其自皆起於人君一念之不知勤畏也故周公之為此詩使矇瞽日夕歌御於王之左右所以深其憂勤之念而防其逸慾之所自起自漢以來為大臣者無復此意盖由其學術之不至故也若宋李沆之事真宗方其幻冲而日取四方之水旱盜賊以聞盖亦周公之遺意也後之為大臣者不可不知

讀鴟鶚

詩三百篇皆出於秦火之餘而或雜里巷歌習之所伂亡者其說詩之旨反自為一家而多不同獨鴟鴞之事始末詳見於金縢之書似為有據而無疑者毛鄭諸家又誤觧金滕之文不得 其意而後之攻毛鄭者與其襲毛鄭而又小異其說者遂至紛亂四起而周公之始末晦矣予嘗合金縢與豳風諸篇而深求之盖武士沒成王幼不能踐祚周公攝位負扆而朝諸侯此其居冢宰之立而代行天子之事者可謂尊寵之極矣管蔡兄也周公弟也管蔡內忌周公以弟而反擁乎其上而外挾武庚倡為流言以搖中外史記言召公猶為不懌召公元聖同德其事當或無之而管蔡之謗起自宮掖骨肉之間則 其說易沸而周公亦不能以區區之忠處於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之日矣故退而居東二年而罪人斯得居東者非東征管蔡也盖避謗於野也東不詳地名愚謂反居於魯也時豐鎬在西魯在東古者罷相則歸就所封之國如漢絳侯周勃就國平津侯公孫弘乞骸骨歸國漢武帝璽書留之其事可見也言斯得者成王因周公之去位既久而然後漸得之也盖人臣挾震主之功而當羣疑之際必其身退然後論定曰斯 得者亦遲之辭也然是時成王之疑可以漸開矣於是公廼作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盖猶未敢明斥武庚管蔡之罪而獨托乎鴟鴞以感悟成王何者周公是時固不勝忠憤之至然其不幸身處嫌疑之際則有難於自訟者而况管蔡所為流言不過搖撼周公使之去居攝之位耳而逆節未明亦不得而訟言誅之也故詩之所言大略托鳥之營巢鬻子極其艱難勤苦所以自喻服勞在位保定國家之忠而卒為鴟鴞之 所破既取其子又毀其室反至於卒無室家而不免羽之譙譙尾之翛翛為風雨所漂搖亦可悲也巳故曰予唯音嘵嘵此其忠憤而哀鳴之辭也當是時周公之心亦危苦之甚矣此詩當於居東之時所作故曰貽貽者自遠而寄之也如漢魏以來賦詩貽示某某之類是也然書言王亦未敢誚公此可見成王之疑猶有不盡釋然者但稱不敢讓耳及天愍周公有風雷之變成王啟金滕以卜而得周公所自為功代武王 之說然後成王釋然悔悟而出郊以親迎之復故冢宰之位如伐柯九罭狼跋諸詩此皆周公居東之時士大夫憤鬱公之困居於其土而相與賦頌其賢者也周公復位之後而武庚挾三監以叛反狀既著於是周公東征誅之而作書大誥多士多方諸篇以定殷人之亂耳此周公始末之詳如是如東山之詩周公東征歸而賦之以勞從征之士者也破斧之詩從征之士所以頌美周公而吟之者也詩出秦火之後既先 後無次其說不可求而毛鄭諸家又因悞觧金滕之居東者即詩之所言東山也遂混合而附會其說或謂周公先攝政中誅管蔡後為詩以貽王者或謂先為冢宰中避而出作詩貽王後乃攝政而誅管蔡者或為周公既誅管蔡恐成王疑巳作鴟鴞以諭成王者此皆諸家凟亂之說殊不可信予嘗據其說而論折之竊謂是時管蔡之為流言特讒及周公其逆畔之疏决未有可見者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惡得以其 讒言及巳即不待成王之命而首自誅之此其不觧一也誅之之後而成王疑之周公然後作詩以諭之則亦晚犬春秋誅無將故大臣有不可則止之義曾謂周公元聖而悍鷙自用如是乎此其不觧二也苟謂當時管蔡逆畔之跡巳明則人人得而誅之公固當告之成王聲罪致討又何必托為鴟鴞而比類曲諷若啞者之食苦而不能言者此其不觧三也苟如說者以居東為東征則罪人斯得四字何以系於東征之 文之下而金滕所言二年東山之詩又言三年何其歲時不同如此此其不觧四也作詩貽王而後王出迎周公而九罭之鴻飛遵渚朱子又以為東人聞成王將迎周公故自相云云然則成王之迎其迎於東征之時耶抑亦避居於東土而迎之耶抑亦東征而誅管蔡既因成王疑巳作詩諭王矣復不自安避居於他地而成王迎之耶此其不觧五也由此觀之諸家之說俱不可通而數千百年以來學士大夫相與訛傳 其說而不明者特蒙東山與居東之一字雷同附和而至是耳嗟乎仲尼沒而六籍不得其傳若此者多矣予特以周公出處之際寔天下萬世人臣之鑑而尤不可不慎辨之者故特詳之如左以俟同志者考焉

讀史記封禪書

鹿門子讀史記封禪書喟然嘆曰甚矣人主之心不可有慾也一有所慾則天下技幻之士日夜巧伺以至其為術愈眇而不可信而其所貪以冀遇者愈支而不可窮兩者相為主客以終其身死且不寤悲哉自古來以雄才大略稱者唯秦皇漢武而秦皇漢武為諸燕齊迂巠之士舞弄之若偶然以困於慾也語曰東海之鰲惑於餌則漁人狎之若羊豕信夫

讀班固漢書古今人物表

昔班固撰次古今人物表上遡太昊而下迄秦二世不知其幾千百年之間而廼臆為差別賢否之際敘列九品而仲尼之與弟子言聖與仁智當時亦不過據其所問而次荅之而非謂聖與仁智遽有所優劣於其間者觀仲尼嘗稱舜為大知管仲為仁人義可槩見而固不得其說從而為之辭以聖人為上上以仁人為上中以知人為上下以愚人為下下而中上以下則不復有所為名唐虞以上去古巳遠其世次行實不可考者尚書古之史也仲尼刪之亦斷自唐虞而止以為史以紀善善惡惡是是非非之實必其昭然乎天下之耳目者然後其說可信 不敢取百家紊亂無次之言以熒惑其間及仲尼沒而秦始皇燔詩書坑殺學士大夫博古之學蕩然滅絕虞夏商肚以下鼎彜銘篆之文巳不能辯且讀之而况虞夏以上乎况於古之帝王及賢臣碩輔隱人逸士之行次乎固起仲尼及秦焚書之後又數百年而廼謬取訛口殘簡百家所混載之名氏而一一妄第之其瀆亂不經之甚則有虞氏以前凡帝系以聖人名羣臣列仙以仁人名五鳥五雲羲仲和仲職官也而 以某為知某為仁而以名舟人被衣齧缺戶之農之之屬諸家假寓之言以恣甚荒唐馳騖之辯者也而又或以仁或以知名其近代篇章所載昭然可見者則又老子古之聖人而放於下位者也仲尼猶且適周而問而嘆其道猶龍焉與公伯寮祝鮀讒佞之徒並列之而不得以仁知名左丘明學春秋於仲尼而能文者也然不得列乎游夏之間進之為仁人而曾參特次以知名臧文仲以知人名孫卿藺相如以仁人名 而史魚大夫種伍胥俱不得名叔向羊舌赤之字也叔向以仁人名而舌赤以知人名其他舂駁繁衍不可盡諭噫固亦繆矣以孔子之聖猶不敢強其所不知而其言嘗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固何不自量其力而欲以一人之聞見取數千百年所不可盡聞與見之行事而品列次第之以取信於後世也其可得乎

讀亞夫傳

古之所謂大臣必其身卑於匹夫而後可以擁四海之功明察於幾微而後可免禍亡之及斯二者非學術不足以持之學術定於中然後其心措而不亂足以勝其重而制其變否則未有不灾及其身者也條侯亞夫自父勃從高皇帝起豐沛定天下以來諸呂相王而劉氏不絕者如帶勃與丞相平計誅諸呂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當是時蕭曹巳沒漢之侯王將相以功佐劉氏者唯勃為最勃死而亞夫復繼父為太尉出將三十六將軍以定吳楚之難吳楚不滅 則膠東濟南菑川以下五七輩幾不可為非所謂挾不賞之功而擁震主之威於上者乎而梁孝王帝之同母弟也方吳楚之始圍梁王急亞夫特守便宜以梁委之堅壁昌邑而不救梁王幾沒亞夫固以為不如是則不足以制吳楚之輕剽而撓其後帝亦方念漢之不利不能不聽其以梁為餌於吳楚也吳楚平而梁王出太后母子兄弟擕手帷席且歡且泣道其所以故亞夫之功日少而短日多而竇太后請帝之封后 弟王信盖所以悅帝亦所以自廣外家也漢興以來母后家往往如是亞夫不能徜徉浮湛其間而廼欲以法爭之爭之誠是也然梁孝王倚太后讒之於上信倚后讒之於下而亞夫欲以區區吳楚之功處於骨肉左右怨議之間正所謂以脂葦而投之燎毛之原决千里之河而注之海日見其橫且深也亞夫之在當時其所自處吳楚之天不可按考予觀其於帝之賜食獨設大載不為置箸而不勝其怏怏之狀顧上席 借箸他日又買尚方甲楯以待葬則其素無學術以自持而一二驕僣之微所不能免明矣彼景帝者晁錯之所教習以申韓刑名之學而以術數任臣下者也其為梁王后弟信之讒者必曰亞夫父子相繼定國難功多不能盡封非以法誅之不可又不然則曰亞夫自多功驕縱無人臣體讒一至而不疑再至則攘臂而起三至則令人陰伺其過而法削之矣故以君臣之間賜食而不為置箸者以梁王與后弟信之讒既 深特怒而察之耳廷尉按買尚方甲楯而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非有所受於左右之指安忍附會其獄至是哉善乎漢世之功臣而能爛然完名聲施後世者蕭曹子房陳平三四人而巳彼皆能為黃老言而短少其術以自便者雖非為學術之至彼其中所持者亦深矣嗚呼以亞夫累世之功處乎梁王及后弟王信二三貴戚讒沮之間且不免於難况后世疏遠之臣而不幸有所獲罪焉欲其無危也得乎悲夫

論沛公誅曹無傷

古者兩軍相壘而士伍或以其情外泄於敵者必其勢困力詘旦暮為虜矣然後先之以自納焉不然或犯軍典於彼故有不可釋之怨者沛公方擁諸侯之兵先入關而破彊秦法所謂千里乘勝也項王之兵固稱氣倍沛公而其勢未得即衡决曹無傷豈遽倍之苟以間嘗有怨懷沛公何沛公立誅之時不以言史傳不以載也 然則項王何以言之今匹夫相讎往往匿名投之有司論殺之安知非無傷有怨於他將伍而他將伍詐為無傷言之者亞父輩每令望氣占沛公為天子氣文成五采秦既滅與項氏爭天下者獨沛公也當陽君既破沛公軍非乘間而馳之殆不可復而常患項王為人婦人之仁多所不忍又安知非亞父輩詐令他人言之以激怒項王也嗚呼古人覆亡於讒者之口而不能自言抑多矣獨無傷爾耶

評司馬子長諸家文

屈宋以來渾渾噩噩如長川大谷探之不窮攬之不竭蘊藉百家包括萬代者司馬子長之文也閎深典雅西京之中獨冠儒宗者劉向之文也斟酌經緯上摹子長下採劉向父子勒成一家之言者班固也吞吐騁頓若千里之駒而走赤電鞭疾風常者山立恠者霆擊韓愈之文也巉巖山則屶若游峻壑削壁而谷風凄雨四至者柳宗元之文也遒麗逸宕若擕美人宴遊東山 而風流文物照耀江左者歐陽子之文也行乎其所當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浩浩洋洋赴千里之河而注之海者蘇長公也嗚呼七君子者可謂聖於文矣其餘若賈董相如楊雄諸君可謂才問炳然西京矣而非其至者曾鞏蘇轍至矣鞏尤為折衷於大道而不失其正然其才或疲薾而不能副焉吾聊次之如左俟知音者賞之

日本圖纂刻題辭

日本圖纂者予友崑山鄭君手圖日本諸島所錯海而峙與纂其州郡土貢道路形勝語言什器戰鬪之習者也大略按舊所傳日本考略次及海上針經而又合之以督府胡公曩遣諜者酋來歸者航海者甲之說若此乙之證若彼則又參諸丙與丁之互難歸於一而後信焉而書故南北鮫唇之波經萬餘里指若几席其誼亦勤矣予所最愛者諸島所入寇之路既巳稍為擘畫而一切風候又能按其潮濬所嚮以布斥 火侯使瞭海者採君之言若臺官占渾天故事無間寒暑晝夜然則國家所以東郤倭奴者可以先其未至而待之較之收功於及山而鬪者多矣嗟乎予獨懼夫博望未能得之以占月氐而中行說輩或從而持之以教胡人瞰候漢利害處茲又有識者之所不敢不慎也

題驚鴻集刻后

右驚鴻集永嘉項君所罹讒而自放之作也君既多雋才自喜世之士大夫之怑禾者往往引君為上客然不知者亦以此忌君而君遂蒙詬矣嗟乎驚鴻者君所自托也得無叱咤嗚咽欷歔慷慨於繳矰之及也而思以翩然昂飛者乎雖然幸君毀其羽毛姑為浮湛沼沚之間茲則國風之所以怨而不怒也

跋蘭亭記帖後

嗚呼此王右軍所生平淋漓自喜而以最得意名者也數傳而沒於唐僧辨才太宗皇帝好之不能奪房魏公以才御史蕭翼薦令變服匿名詐為客遊過辨才始及竊之還歸上聞即日超拜翼為員外郎帝沒之日猶欷歔飲恨不能割顧太子願借此以自殉甚矣夫人心之不可有所溺也太宗者三代以來所號為聰明才智傑然不世出之主也區區好字畫之工至於割心刺腎與世之巖穴僻藝之流相幻持如是其沒而訣也不以宗社朝廷而以此豈非人心有所溺雖蹈水席火至死而不吾與房魏公唐諸相中名流方山然開國非不知其過而亦曲逢所 好以自媚嗚呼世之君臣相與之際求其能免此患者亦鮮矣他日讀南唐紀云溫韜發昭陵所亟諸鍾王書帖盡為兵所掠不知所之嗟乎天地間一漚竅耳倐聚倐散倐存倐亡孰為我常彼有所溺焉者欲卒以身而留焉豈非其愚且陋也乎余不能無感因書之以發一笑

書郡齋左壁

予抱策事  明天子者十年於此矣間嘗倜儻自喜願附世之賢臣志士效尺寸竹帛間然而性疏意廣往往抵牾不遂好覽觀百家傳記之旨一日得歐陽公所為一行傳讀之廼自喜曰吾其附名氏於此乎賴先人所遺宅一區近水田數頃苕霅間又他日嘗貯書數千卷甚可贍吾歲時伏臘之廢而誦說於中也吾將以間去官當閉戶獨息取所嘗扣古六經諸子疏義而沉覆之次及律曆兵賦天文輿地卜算僊釋之書而蒐獵其旨非歲時謁墳墓及訪佳山水不出非長老處士不造於其廬非其好不以見 焉如是者數年然後裹糧歷遊齊魯秦晉之墟渡河洛轉荊襄南浮洞庭遵豫章迤邐閩粵其所涉名儒大賢之廬當移時而師事之而林壑間或多方技釋老與隱君子苟有聞者必俛首而扣之務得其腴而止其所歷州郡河山分裂風俗沿改與古今成敗得失忠賢志士之跡必停車而弔問之籍其所以故然後歸廼以所得而蓄之於心合之於聖人之道其中乎否乎於是筆之於書以遺後之同志者相與參訂焉

題畫像者董君卷

曩予從尚書膳部郎時南州蔡時新嘗為予像飄鬚渥顏泠然若蛻而遺焉當是時輿皂以十按其像即笑指予又十餘年予以按兵粵州罪狀奪官來歸臥乎苕之上也久則既老矣方獨息一室偃然手梁父之篇臨流而咏焉閩有董君九華者忽以像事來扣予既像予且前言曰異哉君之幻也世之像人者往往得其頤顙口鼻耳目毛髮豐瘠廣狹槁澤黝白之似而不得 其神予是以稍稍厭之數略其世之所共得而貌而於以注意於世之所不得而貌故按其像而匿其氏名間以覆之朝迌田野之間無不人人得其觧者斯意也唯蔡君與予兩人獨得之然蔡君方貌君之從宦也其所像者綰綬而曳組也鳴環而秉笏也然而君之泠然若蛻而遺也則固其情巳遠遊於江海之上而不得以韁而縶之者巳吾之貌君於林壑也其所像者綸巾而竹筇也下帷而誦且諷也然而凝然若存 怛然若憂幾乎古之所謂抱膝而吟扣角而歌又將周情孔思而不能忘者君豈其始也處廊廟之間而有所遺其既也退江湖之上而或有所思者乎時左右顧像者皆大笑予亦笑然而卒無以自觧於君也因書其言以為別

弔林子文

嘉靖戊戌六月十有六日 明進士林子懋植卒同年茅坤聞之泫然流涕曰嗚呼悲哉林子之亡也有餘者才未竟者志才繇命隕志俱神逝巳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昔三閭沉而宋玉招魂於巫陽仲宣卒而陳王願要于天路豈不知終始者萬物之大歸天地者羣生之總寄顧繆志乎幽明之共興嗟于杳冥之地盖以戀景者鑒毀而儀像于目娛聲者節逝而流音于耳此其仁人之沒行路所以興涕而哲士之亡知巳為之述哀故也况林子睿質金相藻思神授方其垂髫弄翰跨視左思弱冠蜚聲步範相如年未涉乎二十名巳賓于  天子創跡海 曲藻譽  帝里一時縉紳先生沿風緝聲策名欵交踐未轂者願結駟而托后乘飛華盖者願附鶴而追青雲甚且荀氏懷喜御之風子長抱執鞭之嘆亦可謂卓犖人士而昭曠四海者巳爰考其衷繹志卜夏遴友原憲容與道德琢磨仁義言不出口行不勝履望之者羡凌風之轡覿之者搆飡霞之思如川斯日英如淵斯止廼若禰生之賦鸚鵡王勃之撰滕閣則又英年之氣雖均而靈脩之素允愧者也豈可同年而語 哉何長志屈於短筭遐車丸絕于窮路物雖猶存人巳云逝坤痛九原之不作感百年之無期竊附國子之悲罕生賈誼之哭屈原廼為文以弔之庶幾耿幽光於將來託遺悼於後世云爾其辭曰嗟堪輿之季造兮何措士之云生肇惟岳氛之朝降兮夕焉遽頹其靈鳳凰遊千仞而不出兮朱草猶閟其莖曾賢智之寡昧兮遘陽九而懷英夫繄來之如寄兮倐爾去而若遺豈厭世之混濁兮總雲路而高飛驅望舒而屬豐隆 兮將翱翔乎帝鄉鬱余攀神轡之不逮兮徒睇瞻乎四方我歷帝閽而上告兮司命若降而在下鑒余蹇之旁皇兮曰吾當具誡夫汝虬枝可以俟輪轅兮直木固先攖夫斧斤也蔓草可以霜霰兮繁花不崇朝而早傷也跖氏則延兮顏淵則殀茲固大化之推遷兮伊胡俱松喬而壽考亂曰巳矣哉高陵為陸兮日月有蝕兮吁嗟旻天之不弔兮數之坎坎兮魂兮魂兮胡不歸我將疇依兮亦孔之悲

姚孺人像贊【有序】

予外交高郵州判官姚公沒而孺之哭之哀日飲漿茹糲以速病且死死之日醫饋以藥勿納也既瞑其子求國中善像事者伏屍下祠而像之三易藳卒不可得何者孺人既以哀鑠容耗肌非故所貌覩也久矣其子悲不自巳請予言系其額予感古國風女史所錄婦人女子以其感慨欷歔之間往往並繇豔年方其粉黛紈綺之間而有生死悲離之感 固其宜也廼若孺人之事高郵公春秋巳高諸子女並從婚且字此於人情若可少觧者何其慘痛剸割而卒若此豈古人所謂婦之從一專而不化者歟抑亦其性之使然固有不必於其年之甫豔及其衰晚者歟贊之曰

國工之所能繪與孝子慈孫之所瞻依而能言者孺人璜瑀之節珮玦之容國工之所不能繪與孝子慈孫之所飲泣而不能言者孺人隱約之思愍烈之風攷之彤管所載國風所歌雖至於哀而或傷然以系之廟貌垂之後昆允矣其為從一而終

趙心山像贊

公之才不可以適世兮然葛中野服而笑傲乎丘中亦足以汗墨夫之容公之文章不可以療饑兮然操觚持筒而哦咏乎中丘亦足以助騷人之幽問友於黔婁卜業於韓康家無擔石兮長者之車數過於其堂嗚呼像之者特其圖書與冠裳焉爾恐未易以寫其中之所藏